特斯拉柏林工厂开工喜忧交织，德国各方为何分歧巨大？
2022年3月22日,特斯拉柏林超级工厂开工庆典隆重举行。特斯拉柏林超级工厂是继上海之后,特斯拉在海外建造的第二座超级工厂,也是欧洲第一座、全球第四座。虽然由于种种原因特斯拉柏林工厂比计划晚开工了8个月,但是两年多的建造时间对德国速度来说,已经是奇迹。
当天,特斯拉CEO马斯克显得非常兴奋,与两年前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开工时一样,也喜不自胜地跳了一段“尬舞”。德国方面对特斯拉柏林工厂的开工也给予了最高级别的重视,总理朔尔茨携副总理兼联邦经济部长哈贝克亲自到场祝贺,并发表了讲话。在开工庆典上,首批30辆“欧版”Model Y正式交付到用户手中。
特斯拉柏林超级工厂虽然冠名“柏林”,但实际上地处柏林东南部35公里开外、拥有8700居民的小镇格伦海德,隶属勃兰登堡州。特斯拉为柏林工厂投资50亿欧元约350亿元人民币,工厂占地约300公顷,规划年产能50万辆,与之配套的4680电池工厂年产能可达50GkWh,共可提供12000个就业机会。
与德国各级政府对特斯拉柏林工厂青睐有加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工厂自2020年初开工建造以来,便遭到德国自然与生物多样性保护联盟、勃兰登堡绿色联盟等环保组织以及当地部分居民的强烈反对。因为要砍伐近200公顷的树林,特斯拉被告上法庭,环保组织指控砍伐树林会对生活在树林里的野生动物造成负面影响,会危及濒危蝙蝠的生存、影响蛇和蜥蜴的冬眠、逼迫蚁群搬迁。后因马斯克承诺每砍一棵树补种三棵树,风波才算过去。此外,也因为供水压力、土壤问题、发现二战美军遗留炸弹等变故,特斯拉工厂的建设曾数次停工。
如果说保护树林里的物种确实有点无厘头搞事的味道,那么当地居民真正担心的,是自身饮用水的安全受到了威胁。特斯拉厂区大部分处于饮用水保护区,整座工厂与两个自然保护区接壤。勃兰登堡州是德国降水量最少的联邦州之一,全境内缺水问题严峻。最近几十年来,特别是自2010年以来,勃兰登堡州的多地地下水储备下降严重。与此同时,无论是居民生活,还是工业用水、农作物灌溉,对水资源的需求与日俱增。而勃兰登堡州自来水中95来自于地下水,这远远高于60amp;的德国平均水平。而早在特斯拉到来之前,格伦海德便是过去45年里该州地下水资源储备受到最大威胁的地区之一。
令环保组织和当地居民感到气愤的是,在水资源极其紧张的情况下,勃兰登堡州相关部门拟与特斯拉签署用水协议,允许其每年从地下蓄水层抽取280万立方米的水资源。据环保组织称,协议的签署在“最后一分钟”,即3月16日被阻止。3月18日,勃兰登堡州供水公司称,工厂所在地剩余的水资源储备已消耗殆尽。直到特斯拉柏林工厂开工,生产耗水超过地区自然承受力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真正解决。
3月22日庆典当天,马斯克应该觉得尴尬的是,当他自己在特拉斯工厂里尬舞时,工厂外的抗议活动此起彼伏。而3月22日恰逢“世界水日”,环保组织抓住了这一时机以“保护水资源”为主题搞抗议活动,旨在引起更多的国际上的关注。
在环绕柏林的A10高速公路上,抗议者爬上两处横跨高速公路的指示路牌,在路牌上贴上“汽车滚出去”、带有马斯克名字的“揭下假面具”等标语,并将自己用绳索吊下来,由此造成高速公路长达数小时的双向封闭。另一批抗议者来到特斯拉工厂静坐,一度封锁了工厂入口,并有人用速干胶将自己的手粘到地上,以防止警察拖拽。更多的人则聚集在一起,沿着Fangschleuse火车站到特斯拉工厂的路线进行抗议示威游行。而在庆典的前一天晚上,抗议者在柏林的Wuhlheide轻轨站附近燃烧电缆,由此造成列车改道、多个站点不停、晚点40分钟等后果。
3月22日的开工庆典上,德国总理朔尔茨发表了讲话。在讲话中,朔尔茨用三个“标志”强调了特斯拉柏林工厂的三重意义。
第一,标志着德国东部地区的工业处于领先地位。朔尔茨说,德国第一家生产纯电动汽车的企业落户东部地区,而且背后倚靠着专注于生产电动汽车的国际巨头,这同样标志着两德统一是以正确的方式在运转。第二,标志着制造业的进步和未来。朔尔茨说,德国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工业大国,对众多国际大公司前来投资感到赞赏,对德国能够保持并继续保持工业大国的地位感到高兴。朔尔茨同时驳斥了认为制造业已经过时、应以服务业来取代制造业的观点。第三,标志着德国汽车工业的进步。朔尔茨说,德国作为汽车工业的发源地、世界上第一家汽车工厂的所在地,如今向生产电动汽车转型,这不仅对德国,而且对全世界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他强调,德国必须保持技术的进步,并声称:“我们现在刚刚开始做的事情,即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才能在10年、20年甚至50年后给我们带来福祉。”除此之外,朔尔茨还在讲话中对勃兰登堡州政府以如此快的速度让特斯拉柏林工厂落地开工表示感谢,同时驳斥了当前甚嚣尘上的“去全球化”和“经济脱钩”的观点。
与当天马斯克在致辞中兴高采烈地盛赞特斯拉柏林超级工厂是“该地区、德国、欧洲乃至世界的一颗宝石”略有不同,德国总理朔尔茨的讲话中透着些许无奈。一方面,两德统一已经30多年了,尽管历届德国政府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但德国东西部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的鸿沟仍然没有被填平,东西部人在思想观念上仍然存在分歧。特斯拉柏林工厂是两德统一之后在德国东部地区的最大一笔投资。用这个来自海外的投资项目在两德统一30多年后佐证统一的正确性,多多少少有些悲凉。另一方面,德国无论是作为制造业大国还是汽车工业大国,如今在新能源汽车领域,都明显落后了,朔尔茨总理在致辞中强调的新技术、进步、未来、福祉等等,都集中体现在特斯拉工厂。当然这有可能是宾主之间在开启合作的喜庆时分的客气的辞令,但是德国制造业,尤其是汽车工业的大国地位堪忧,确是不争的事实。
针对特斯拉柏林超级工厂项目,很显然,德国一些民间组织与个人的观点与德国政府的大不相同。除了上文提到的有关环境保护和水资源利用的分歧,各方的相互争锋不断。
3月22日的开工庆典上,联邦副总理兼经济部长哈贝克说“今天该地区的特殊日子,是德国汽车工业转型的重要的一天”,有关媒体对其就该项目对饮用水保护区带来的危害只字不提表示失望。针对一份内部文件所指“该地区目前水资源已经逼近极限值”,勃兰登堡州环境部长福格尔说:“逼近极限值并不意味着已经达到极限……若水资源使用已经达到极限,特斯拉当然就停止相关生产活动,特斯拉明白这一点。”对福格尔的这一态度,媒体和公众给予了毫不客气的嘲讽。
格伦海德镇镇长克里斯蒂亚尼对媒体说,特斯拉工厂选址在此,对格伦海德来说,简直是“中了彩票”;他还希望未来的格伦海德是一个融合了高科技生产和浪漫的田园风光的美好所在,而不是像大众公司总部所在地沃尔夫斯堡那样。对此,反对者的评价是“天方夜谭”。针对特斯拉柏林工厂能提供12000个就业机会,当地公民组织声称:工厂所在地区的失业率仅为5.4,根本没有足够的劳动力提供给特斯拉工厂,而从提供就业的角度看,根本没有接纳特斯拉在此建厂的必要性。
今年2月底,特斯拉柏林工厂在组建劳资委员会时困难重重,对此,德国工会联合会主席霍夫曼警告说,要警惕特斯拉将德国的企业美国化,因为美国实行的那一套东西并不符合德国的社会市场经济。针对德国联邦政府投资35亿欧元兴建公共充电桩、提高电动汽车购车补贴、对生产电动汽车的电池组提供专门财政支持等举措,一些环保组织称:我们需要的不是越来越多的汽车,而是发达且完备的公共交通。德国自然与生物多样性保护联盟勃兰登堡分部常务理事施罗德一针见血地指出:“马斯克更关注自己的事业和新技术,而不是真正致力于气候变化问题……他看到了一个好机会,以‘气候变化问题解决方案的组成部分’来推销自己的发明创造。”
特斯拉柏林超级工厂在一片抗议声中开工了。除了生产耗水的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马斯克还面临着诸多问题:劳动力的短缺、供应链的短缺、环保组织的不断“搞事情”、工会对劳方利益的严防死守等等,都是未来的挑战。特斯拉柏林工厂2022年的产能只有5万辆左右,何时能够达到规划中的50万辆,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由于特斯拉的到来,小镇格伦海德彻底改变了,再也回不去往日的宁静。
但愿,马斯克在3月22日开工庆典上的尬舞,也仅仅是“尬”在肢体动作上而已。作者:于雪梅-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副校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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